拍出了生活中的性

　　刘忆斯（晶报资深记者）

　　同样是生活琐事，同样是家长里短，也同样细致、舒缓、趣味盎然，有人说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拍出了生活中的性，我觉得《太太》也同样如此。

　　我不怎么看电视，通常只拿电视机看球赛和。不过，当电视有了回看功能，每周我都会找个时间把上星期央六（电影频道）的节目扫一遍，然后挑一两部想重看的老电影按下“播放”键。这种感觉有点像看体育比赛的录播，虽有延迟感，且早知赛果，但更留意细节，更有回味。

　　回看还有别的好处：一是我的分类索引工作没做好，总是碟到看时找不到（书也是如此，恨恨），而回看功能总能让我找到想看却一时找不到碟的影片；二是央六是高清画质，观看效果也好过我早年收罗的D5D9；三是常有惊喜发现，比如前几天，无意中看了一部老电影《太太》。

　　这部《太太》为1947年出品，桑弧导演，主演有蒋天流、张伐、石挥、上官云珠、韩非这些当时中国影坛的明星，还有初涉银幕的汪漪。这部电影我早慕其名，主要因为编剧是大名鼎鼎的张爱玲。电影的故事很简单：丈夫有外遇，贤妻戒急用忍，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，最终花心丈夫倦鸟归巢，破镜重圆皆大欢喜……看完全片，感觉电影里处处皆是中国古代世情小说的影子，张爱玲打小喜欢读《醒世姻缘传》，不难想明白。

　　看《太太》，还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，就是像在看一部小津安二郎的电影，同样是生活琐事，同样是家长里短，也同样细致、舒缓、趣味盎然，有人说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拍出了生活中的性，我觉得《太太》也同样如此。作家祝勇在朋友圈里回应我的观后感：“虽然是写小三的故事，但每个人物皆干净。”这话真是深合我心，这部电影里就连饰演小三的上官云珠也让人无法产生。

　　在我心目中，1947年到1949年是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，我的经典清单里有《小城之春》、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、《万家灯火》、《哀乐中年》……如今，又添了这部《太太》。老片重看，除了对彼时中国电影已然达到的高度表达赞叹，还有新发现，那就是当时中国电影的题材不是只有贫穷、饥饿、内战、，还有中产阶级的趣味，当然，在随后的岁月，这种趣味很快就在中国的普罗艺术中再无立足之地。

　　再说这部《太太》。虽说这部电影众星云集，但石挥的演技明显高出其他人一筹，表演夸张不造作，举手投足都是戏。其他演员里，我还想说说张伐和汪漪。在我的记忆里，张伐的形象永远是《红日》里那位英武睿智的沈军长，而在《太太》中，他却塑造了一位痴憨的多情小生，完全逆转了他在我心目中的高大上印象。

　　该片众多演员中，最给我惊喜的是饰演唐家小妹的汪漪，单纯可爱，落落大方，不由得让我联想起与小津安二郎合作多部经典的日本女星原节子。出于好奇，我上网搜了一下汪漪的资料，惊喜过后更有惊喜——原来她竟然是《黑炮事件》里那位让人哭笑不得、过眼难忘的“马列主义老太太”啊！此外，她的外孙女竟然是早年身亡的女星陈宝莲！

　　都说人生如戏，陈宝莲多舛起伏的人生却绝非一剧一戏所能演绎。她幼年随母亲移居，十几岁就开始在娱乐圈发展，因为样貌甜美，身材丰满被片商垂青，邀她出演。陈宝莲接拍的第一部电影便三点尽露，演出大胆豪放，可谓一脱成名。但后来，她的演艺和感情都走得不顺畅，状况也极不稳定，上演过大闹住家、机场等新闻事件，被港媒称为“恍神女王”。2002年7月31日傍晚，有过多次和经历的陈宝莲从上海南阳一幢高楼纵身跃下，死时还不到30岁。

　　看到陈宝莲这个名字，想起她的外婆汪漪在《太太》里笑着大声地对情郎：“哦，你真勇敢！你真伟大！”多少倾国美人？多少红颜薄命？不由让人唏嘘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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