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“天”说“地”话

　　◎高福生

　　我在《声训··健康》一文中，以训诂学的方式，对“天乾”“地坤”作了推衍阐释。然意犹未尽。此文则从文字学的角度，对“天”“地”二字进行分析。间或参酌前贤的研究，谈一点自己的看法。若能于好学深思者有些，是所愿也。

　　《说文解字》：“天，颠也。至高无上。从一大。”“颠”，是人的头顶。用“颠”来释“天”，此属“声训”。但许慎的意思是“天”即头顶吗？不是。他是说“天”乃人头顶上“至高无上”的那片。《经》“天大，地大，人亦大”，故许慎分析“天”字为“从一大”——看来他也认为“天”是居首位的。

　　但是，甲骨文的“天”，正是一位直立的人（大）画了一个小圈，指的就是人的“头”；金文更是实形人头状。《·海外西经》：“刑天与帝至此争神，帝断其首，葬之常羊之山。乃以乳为目，以脐为口，操干戚以舞。”这位的英雄，是因为“帝断（刑）其首（天）”，犹“操干戚以舞”，后人才名之为“刑天”的。所以，“天”的本义是人头、人的“颠”“顶”；之“天”，只是“颠”“顶”的引申义。

　　《说文解字》：“地，元气初分，轻清阳为天，重浊阴为地。所陈列也。从土，也声。”形声字多声中有义，这是为近世以来不少文字学、训诂学专家证明了的一条定律。“地”字从“也”得声，即在“声中有义”的范畴之内。

　　《说文解字》：“也，女阴也。象形。”杨树达《积微居小学述林》：“也训女阴，宋元以来学者疑之，盖以其猥亵，此腐儒拘墟不达之见也。吾先民于男女之事，并不讳言。《易·系辞传》曰：‘男女构精，化生。’又曰：‘夫乾，其静也专，其动也直；夫坤，其静也翕，其动也辟。’此所谓者，非指男女生殖器官言之邪？……自宋人喜为矫揉造作、不切实际、不近人情之说，寡妇改嫁，程伊川竟谓饿死事小、失节事大。疑许之说始于宋人，非无故也。”

　　所以章太炎著《文始》曰：“天，本是颠；地，本是也。人身莫高于顶，莫下于阴，故以此题号。”杨树达谓“其说精凿不磨，为许君筑一铜墙铁壁之防线矣”。明乎此，我们就能体会到，当诗人吟咏“大地母亲”的时候，其之取譬，诚乃精确无伦了！

　　段玉裁说：“颠者，人之顶也，以为凡高之称……然则天亦可为凡颠之称：臣于君，子于父，妻于夫，民于食，皆曰天是也。”少时乡居，村人有丈夫过世，其妻披麻号啕：“天啦，天啦！丈夫天啦……”呼天抢地，哀恸可悯，而却甚是不解。直至读段氏之书，才恍然大悟。《史记·郦食其列传》：“王者以民人为天，民以食为天。”此谓民人之于王者，食粮之于百姓，都是必须仰赖的“至高无上”之需求，所以并可称之为“天”。

　　《荀子·天论》：“天行有常，不为尧存，不为桀亡。应之以治则吉，应之以乱则凶。”就是说，天的运行遵循自然规律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，看你如何把握。因此，所谓“天性”，亦即“自然属性”；所谓“”，就是“自然”。《论语·季氏》：“孔子曰：‘君子有三畏：畏，畏大人，畏之言。’”这里的“”，如果把它理解为“自然规律”、“自然”，那就真应该存几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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